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Friday, November 22, 202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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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老三届毕业生的数学探索之旅 (一)

胡天佑

谨以此文献给佛山一中所有老师,你们凭着渊博的学识,用辛勤的劳动锤炼出我们扎实的文化基础、强健的体魄和吃苦耐劳、乐观向上的精神。

胡天佑教授生前在威斯康星大学绿湾分校

一, 回家乡务农

1968年,上山下乡巨浪席卷全国。到农村去,到边疆去,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!当年的年轻一代老三届, 怀着激情、企盼、迷茫、无奈的复杂心情告别亲人,告别城市,纷纷奔赴农村边疆,上山下乡。命运将把他们带往何方? 没有人知道。除了青春, 那时他们一无所有。

依依不舍地离开母校,我踏上回乡务农之路。没有欢送,没有欢迎,在家乡广东省恩平县东成公社绵湖村祖屋等待我的是父亲和兄长。父亲胡捷儒原是恩平一中数学教师和数学科组长,一生严谨治学,诲人不倦, 曾被评为广东省先进教育工作者和当选恩平县人民委员会委员。但经几番侮辱人格式批斗和人身折磨之后,这次被作为国民党残渣余孽清理出教师队伍。兄长胡润棠比我年长两岁,酷爱数学。我在佛山一中三年,他常常寄来数学难题,训练我的兴趣和能力,或作为班上学习园地之用。因为听力不好,他不得报考大学,毕业后就到农场,这次与父亲一道回祖家。

祖屋虽家徒四壁,但门庭并不很冷落。乡间父老并不把“残渣余孽”几字当回事,依然对父亲哥前哥后,并安排他干一些如放牛那样较轻的农活。父亲闲暇时间,一些父老也正好能找他代笔写信。晚饭后,他们会三三两两来到我们这个“散仔屋”闲聊,喝茶(竹壳葫蘆茶,苦中带甘清热利湿。)有时候,他们还会送来咸菜或蕃薯,帮我们度过这生活的巨变。一桩桩小事,如一股股暖流,鼓励着我要当好农民。

青年胡天佑和他的母,侄子在家乡

乡下劳作是十分辛苦的,特别是在农忙时节。春天水稻插秧季节,天刚蒙蒙亮就出工。农民先用秧铲,将秧苗一铲一铲地连泥带根铲起,像铲草皮一样,连秧带泥排放在盛裝秧皮的竹編器具內(秧畚箕)。铲时兩手拿柄左腿弓,右腿蹬,通过内力(农民称阴力)把秧铲往前平推。这活一般由老农干, 需要有力气和技术。 铲过深, 秧皮带泥太多, 挑的人累死; 铲过浅则伤及秧根。当秧皮叠到一定高度,便把秧畚箕挑到一条一条田埂上置放,让插秧的人便於取去放进秧盆。因为连秧带泥,秧畚箕很重,田埂既泥泞又窄,有的不足一尺,要负重又要平衡, 挑秧很辛苦。我很多时候都选择这活, 因为要得到农民的认可, 第一关就是要像他们一样能挑重担。

我十分感谢当年佛山一中的劳动教育以及高三丁班这个以能吃苦、能劳动闻名全校的光荣集体。高三丁绝大部分同学来自乡下,比较土气。班主任曾剑予, 高高瘦瘦,精神奕奕,将帅兼将兵之材。他常常表揚班上同学的艰苦朴素,勤奋努力。鼓励我們要德、智、体全面发展。他手下有好几个思想比较成熟又比较上进的班干部, 例如霍黄础、梁达明、 梁拾二、赵浩钊、伍洪达、霍赖汝等等。通过他们把全班团结成一个坚强的集体。每逢劳动, 曾老师身先士卒, 率领一班干部, 加上黄英侠、梅仲秀、甄卓涛、孔庆珩、陈振斌、邝锦钿、范耀洪等来自农村的同学, 女生有夏爱裘、 林必轩等,干起活来风风火火, 吆吆喝喝。建大礼堂, 一百斤的水泥包上肩不当回事; 挖游泳池,挑泥, 不到一百二不起肩。传承着这种精神, 我很快跟上农民挑担的步伐, 还和一帮年年青人有说有笑, 打打闹闹。挑秧到秧田, 挑禾到谷场, 修水库挑泥, 送公粮挑谷, 我都能像他们大多数挑一样重, 走一样稳。实在累了, 饿了, 为了鼓励自己我就唱歌, 唱样板戏。这一招也是在佛山一中时学的。记得文革期间有一天, 我和黄英侠、甄卓涛等人到佛山郊外农田边的干水沟抓泥鳅。他俩是老手, 用两手拨开干水沟的泥浆, 躲在里头的泥鳅就会蹦出来。我们越走越远, 泥鳅越抓越多, 大家很高兴。回学校路上就麻烦了, 天慢慢黑下来, 还是看不到佛山的灯光, 大家又饿又累,闷闷的走着走着。不知谁提议: “我们唱歌吧。” “好! “ “我们走在大路上, 意气风发斗志昂扬, 毛主席领导革命队伍, 披荆斩棘奔向前方。向前进!向前进!…。” 唱完一首又一首, 在亢奋激昂的歌声中, 我们忘记了饥饿, 忘记了疲劳, 不知不觉回到一中。

当然, 插秧收割, 是每一个知青必经的劳作。当把秧皮挑到田埂上, 这时水田的泥土早已被耙平耙烂,泥泞不堪,下脚后泥花四溅。插秧时要一直弓着身子,久久才偶尔伸直一下腰,一步一步后退着將一株株秧苗確实插入土中,保证秧苗适当深植。因为是水田,想蹲下休息一下也不能。若逢烈日当空,烈阳将田里的水烤得像桑拿一样,上晒下酷,汗流夹背,看着一大片的水田,不由得眼毛长。做着这样的苦活不由得想起佛山一中旧礼堂那副对联:“一粥一饭,当思来处不易;半丝半缕,恒念物力维艰。” 中午上田休息,各家把早上带来的午餐铺开,有的一篮蕃薯,有的一大锅稀饭,盛一大碗和着咸菜喝。条件好点的可以加点炒黄豆、花生之类。咸菜是自己做的,因我们刚回乡下,把乡亲送的咸菜吃完后就只好用炒盐再放点油代替咸菜。笠年, 在乡亲帮助下我们也自制咸菜。用一口大水缸, 一层大头菜一层生盐,顶上再压几块大石头,几天后盐水慢慢滲出浸没所有大头菜,一大缸咸菜就制成。再过一星期捞起一个切开菜头,黄澄澄,吃起来又爽又脆,父子三人吃了一整年。按照养生观,由于现代我们吃肉太多,白粥蕃薯是一等健康食品,我们现在也常吃。但那时粮食不够,必须多吃杂粮稀饭。天天咸菜, 肉类奇缺, 只有逢年过节凭肉票能购买一些猪肉。肚子没油,老觉得饿。午餐之后,农民抽顿烟又继续干了,一直到天黑。一天下来就腰酸背痛。所幸当年在佛山一中打下良好身体基础。学校体育风气很盛,每天下午大家一定要打一两个钟头的球,然后带着一身臭汗到饭堂打饭。学校还有农场,劳动很多。每年农忙,要组织学生到农村参加劳动,插秧、收割当然是主要农活。无论多累,这班生龙活虎的同学在曾老师带领下,凭年轻气盛硬扛它几天就会习惯。不同的是,当年农忙下乡两三星期后就可回校,而今回乡,实在不会想到还有告别他的一天。

待到稻穗垂下金黄饱满的时候, 虽然又要重复臉朝泥土、背朝天的的收割辛劳, 乡亲们总难掩丰收的喜悦。因为它意味着来年足够的口粮和年底的分红。收割时有说有笑, 弓着腰, 低下頭,一大片一大片地把水稻割倒。割倒的水稻放平整,以便脫粒。以前用腳踏脫粒机,拿一把水稻,不停踩动脫粒机,让滚筒的钉齿把谷粒打下来。不時有脫落的谷粒像飞镖乱射,打到脸上身上很疼。这絕對是力气活,不到一天腿酸痛不已!脫粒區域溫度也高,脫粒的人非常辛苦,灰尘粘著汗水,特別痒。后来改用电动脫粒机,效率大大提高且减轻劳动强度。先把割下的水稻挑到谷场,脱粒时两个人连续不断地均匀喂入,另外两人用禾叉把飞出来的禾杆收集堆放作喂牛用,最后把打落下来黄澄澄的谷子铺在谷场上晒干。谷子干后再用风柜来风谷, 把混在谷中的泥尘杂草风掉。初时干起来觉得手很累,时间久了逐渐习惯。后来即使连续一个小时摇动风柜手把也没问题。 (未完待续)

胡天佑教授生平简介:

  胡天佑在母亲怀中,攵亲,哥哥和家庭小阿姨

胡天佑,中国广东恩平人。1973年进中山大学数学专业学习,毕业后进入恩平机电厂当工人。1978年再进中山大学读研究生,主修概率论随机过程,获理学硕士学位。毕业后到广州师院任教。1984年留学美国匹兹堡大学,主修分形理论和调和分析,获博士学位。毕业后任教于美国威斯康星大学格林贝校区,历任助教、副教授、正教授。曾多次发表重要数学文章: 《中国科学-数学》《数学进展》《应用数学进展》《美国数学学会交流》《剑桥哲理学会数学论文集》《美国数学学会会刊》等等。多年来在下述课题有研究成果:维尔斯托拉斯函数和拉特马赫函数图像的分形性质和奇异性,自相似测度的局部维数和重分形性质, 自相似测度的傅里叶变换在无穷远处的性质, 贝努里卷积的谱性质, 两康托尔集的平移交集结构,等等。上述结果不断被国内外同行专家引用, 从而对分形理论和调和分析的研究发展作出应有贡献。

胡天佑教授于5月22日下午,因患新冠肺炎, 医治无效去世。

胡教授于2016年退休,退休后继续写学术论文,并开始写个人回忆录。胡教授染病后,心情一直乐观,甚至在住院治疗期间,仍然心存愿望,出院后写完个人回忆录,并将感染病毒的经历写入回忆录。非常不幸胡教授的遗愿未能实现。本报征得胡教授家人同意,将陆续发表胡教授回忆录。

来源:胡天佑回忆录

照片提供:胡教授太太 宝琴

编辑:《密城时报》编辑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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